
□ 楊麗敏
今年雨水甚多,原以為今年的秋天在綿綿雨絲中就這么過了,不會見到秋高氣爽的藍(lán)天白云。心中正遺憾間,這幾日,天又放晴了,見到了久違的藍(lán)天,云也變成了秋天該有的樣子。
不知道為什么,我總認(rèn)為云南的云比別處的要美,每個季節(jié)、每個時辰都不同。在中國的眾多省份中,云南的名字獨(dú)樹一幟,它的“云”,來自那廣袤無垠的天空。關(guān)于“云南”名稱的由來,流傳最廣的說法是與云有關(guān)。西漢元封二年(公元前109年),漢武帝在滇中地區(qū)設(shè)置益州郡,聽說在今祥云縣出現(xiàn)了祥瑞之兆——“彩云南現(xiàn)”,故在益州郡下設(shè)云南縣,“云南”因此得名。
若說云南的云是大地寫給天空的詩,那玉溪的云,便是這詩篇里最溫潤的一筆。它沒有大理洱海云的壯闊、麗江雪山云的凜冽,卻帶著滇中這片土地特有的柔和——像被撫過的棉絮,輕輕貼在湛藍(lán)的天幕上,偶爾被風(fēng)牽出幾縷薄紗,落在撫仙湖的水面,或是繞著哀牢山的腰際,把玉溪這座滇中小城的日子洇染得慢悠悠、暖融融。
閑暇時,捧一杯清茶,燃一炷清香,抬頭望天,看那遠(yuǎn)遠(yuǎn)的藍(lán),看那變幻的云,一看就會很久。我看天空不是為了尋找什么,而是被頭頂?shù)脑平O住了腳步。在別處,云或許只是天空的點(diǎn)綴,可在我心里,云是主角,是流動的畫,是會呼吸的詩。
我曾有機(jī)會在新平的哀牢山中住過一晚,清晨起來,山里的云是帶著水汽的淡白。天還沒亮,它們就緊貼著對面的山梁漫下來,像剛睡醒的棉絮,懶洋洋地趴在山間。為此,我總認(rèn)為玉溪的云,總是與水和山纏在一起的,少了幾分“遙不可及”,多了幾分“觸手可及”的親近。
撫仙湖的云,是浮在水面上的畫卷。撫仙湖的水清澈得能看見水下十米的石頭,而天上的云,像是把這里當(dāng)成了“梳妝臺”——白天,朵朵白云倒映在湖面,船槳劃過,云影便跟著碎成一片銀鱗;傍晚,夕陽為云鑲了一層金邊,云變成了金黃色,偶爾也會出現(xiàn)七彩的云??粗拾邤痰脑?,聽著湖水嘩嘩的聲音,等有顏色的云逐漸變成灰黑色,天空仿佛安靜了下來,一顆星星出現(xiàn)在藍(lán)灰色的天幕上,滿眼盡是一種無言的溫柔。若是清晨來湖邊,還能遇見“云在水中游”的奇觀:淡淡的晨霧沒散盡,云絮與霧嵐交織,漁船從霧中駛出,像從云里飄來的舟楫,美得讓人不敢出聲。
哀牢山的云,是繞在山間的絲帶。哀牢山橫亙在玉溪南部的新平、元江,山頂常有云海翻涌,山腳卻藏著一個個美麗的村寨。沿著盤山公路往上走,云會跟著車輪跑——有時在車窗左側(cè),把田野遮得只剩幾條若隱若現(xiàn)的田埂;有時又飄到右側(cè),露出傣家的一座座土掌房來??傻搅松较碌年㈡?zhèn),感覺這里的云就變“懶”了,慢悠悠地停在芒果樹的樹梢,陽光透過云層的縫隙灑下來,給掛滿枝頭的芒果鍍上金邊。這里住著一個美麗的民族——花腰傣,他們是哀牢山腹地古老民族原生型文化的傳承者。生活中,他們信奉萬物有靈,將這里的一山、一水、一草、一木等皆賦予了神奇?;ㄑ龅姆棙O其華美,特別是腰部層層彩帶上掛滿艷麗閃亮的纓穗、銀鈴,因此他們也被稱為“彩虹上的民族”。我想這不一定是彩虹,也許是天邊那抹七彩祥云。
到了戛灑,最不能錯過的便是哀牢山云海,哀牢山云海最佳觀賞的季節(jié)是每年11月至次年3月,這個季節(jié)較強(qiáng)的冷空氣將云海凝固在一個相對穩(wěn)定的高度,即使吹來一陣晨風(fēng),也不會把云層驅(qū)散。戛灑鎮(zhèn)耀南村冬瓜林的懸崖,是哀牢山觀云海日出的最佳地點(diǎn)。近年來,有許多外地游客會在這幾個月間前來觀賞壯美的云海日出。而我第一次看到這里的云海時,這里還只是一個藏在深山人不知的地方,我們當(dāng)時只是聽本地人說,冬季早上可以看到云海,第二天便起了個大早出門前往冬瓜林。
清晨的山里很冷,感覺周圍的空氣都是濕潤的,但很清新,樹木與青草散發(fā)出獨(dú)特的香味,令人只想不斷深呼吸。當(dāng)我們打著電筒走到一個開闊處時,只見一層一層的云霧隨風(fēng)飄來,轉(zhuǎn)眼間,自己腳下那深深的山澗與不遠(yuǎn)處的山巒皆被不斷涌動的云霧所彌漫,仿佛變成了與天邊連接的大海。我們被這神奇的一幕驚到,不敢出聲,也不敢挪動,仿佛一不小心便會踏入云海中,不知將會墜入何處。陪我們?nèi)タ丛坪5漠?dāng)?shù)厝嗽缫阉究找姂T,面對如此景象,他說,要等出太陽了,云海才是最好看的。于是我們抖了抖站酸的腳,然后才發(fā)現(xiàn),真是好冷,頭發(fā)與衣服也有些濕濕的感覺,但我們還是開心的,只為與神奇而壯美的自然奇觀來一場美麗的邂逅。
終于,我們等來了,天邊慢慢亮了起來,緩緩映出一縷縷橘紅色。光的出現(xiàn),讓云海有了溫度和色澤,云海不再如一幅水墨畫,而變成了具象化的仙境。隨著太陽慢慢升起,晨風(fēng)追逐著云霧,云霧描摹著山嶺,連綿的遠(yuǎn)山與奔騰的云海相依相偎,一動一靜間,變化萬千,金色、紅色、白色、綠色……我不知道這幾種顏色交融在一起,又會顯現(xiàn)出一種怎樣壯麗又神秘的景象。近處是潔白的流云,把一座座山巒遮掩得若隱若現(xiàn),云霧輕輕地碰撞、推搡、交融,緩慢地翻騰、起伏,悄無聲息地向腳下翻滾而來。而遠(yuǎn)處是滾滾云海,紅日躍出“海”面,霞光籠罩,將山河大地染成了金色。
后來,又有一次機(jī)會去看云海,我身邊站滿了人,大家忙著拍照,忙著感嘆,忙著驚呼,再無心靜靜地欣賞。
最后要說的是聶耳故居的云,那是飄在街巷的回憶。
玉溪是聶耳的故鄉(xiāng),老城的街巷里藏著許多老房子,青瓦上的云比別處更顯寧靜。站在故居的天井里,抬頭看云——它們慢慢飄過老式木窗的窗欞,飄過墻上《義勇軍進(jìn)行曲》的曲譜,我仿佛能聽見當(dāng)年聶耳在上海創(chuàng)作這首名曲時,窗外云影移動的聲音。
傍晚時分,老街的路燈亮起,云被染成暖黃色,與街邊烤豆腐的香氣交融在一起,讓人想起小時候外婆家的傍晚,安寧又親切。